大闹天宫还是大闹天宫吗

尤海波（青年演员）

1961年~1964年，上海美术制片厂拍摄的动画片《大闹天宫》问世，它伴随着中国大陆几代人的童年。今天，这部大师级的作品得以重新制作成3D版再次呈现在今天的银幕上，笔者当年亦是孙大圣的追随者，儿时在西湖路夜市购得此片录像带，如同珍宝，看过上百次，台词，配乐基本倒背如流，得知其3D版的问世欣喜不已！今日一观，有些不尽人意。

之所以以此动画片为题作文，便有一番原因。此片原版配乐的锣鼓伴奏基本采用京剧的锣鼓经，为当时的上海京剧团乐队演奏。而京剧的锣鼓经是该片的一大特点，无论是片中孙悟空苦战天兵二郎神哪吒反天宫的场景还是蟠桃园偷桃兜率宫盗丹，无不与京剧锣鼓经有关。而这些锣鼓点的设计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在京剧里面，锣鼓经的作用出了场面节奏气氛的控制外，更重要的是要表现人物的内心，因此鼓点的设计是很严谨的。以《大闹天宫》中的开打为例，从开场花果山练兵，小猴间的对打动作设计，都是参照京剧的“把子功”程式，配以唢呐牌子，俨然是京剧中同场景的演绎。再到孙悟空苦战哪吒天兵二郎神，无不以京剧锣鼓经丝丝入扣地配合，亦只有戏曲的表现形式才能表现出气氛，在孙悟空闹龙宫时，场面打小阴锣，众龟将抬方天戟出来，后转【急急风】配合孙悟空舞方天戟的场景，孙悟空走“串翻身”时场面打【撕边】【崩噔仓】亮相，动画的每个身段设计与鼓点设计都是根据京剧舞台实际表演身段所设计的。再一个典型是孙悟空盗丹的一场，从一粒到两粒，到一堆送进口，全是打快小锣，与京剧《闹天宫》中孙悟空盗丹的场景是一致的。再说到七仙女的出场，仙女唱了一支曲，顿有空灵之感，唱词是“王母宴琼瑶，四海三山群仙到，奉纶音御旨，摘取仙桃。行行不觉桃园到，望枝头绿妖娆”，这种语法与叙述是戏曲的格式，唱腔也不难听出带有昆曲的影子。仙女随着歌声做着各种身段，也不难看出都是戏曲旦角儿的基本身段造手。

动画片《大闹天宫》孙悟空的形象设计也是煞费了苦心，基本参照了京剧里孙悟空的脸谱。京剧里孙悟空的脸谱是呈“倒葫芦”形，呈双层，外层是勾白，内层勾红，从眼窝到嘴逐渐缩小，形成“尖嘴猴腮”的形象，眼窝在闹天宫进八卦炉前勾粉或白色，出八卦炉到西天取经勾金色，表现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而在这部动画片孙悟空的形象遵照了这一法则进行创作。除了孙悟空外，还有二郎神、巨灵神、太上老君、太白金星等形象均是按照京剧原有人物扮相进行设计。

在3D《大闹天宫》中，人物造型没变，动作设计进行了调整，开场的花果山操兵，原有的单独表现小猴对打的“单刀枪”“对双刀”等等的对打统统变成群猴点到为止的耍，孙悟空耍单刀的身段也被取消。音乐进行了大改动。除了少数场景中保留了原有的京剧锣鼓经外，其余场景的配乐以及鼓点都被新创作的配乐所取代。要知道，片中人物的所有开打与动作设计跟这些锣鼓点的节奏是分不开的，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所谓“大片”配乐以及一些毫无痛痒的“打斗音效”，整个气氛被削减大半。在保留锣鼓点的部分，与人物的身段节奏是脱节的，在孙悟空苦战二郎神的场景，孙悟空变作土地庙举棒对二郎神打三下，这个节奏的锣鼓经是“吧嗒乙个仓、仓、仓”，三下大锣正好与那三下打吻合。然而在3D版中节奏脱节，京剧锣鼓从表现人物内心以及身段的工具变成了仅有的陪衬。一个不懂戏曲的创作者，能创作出《大闹天宫》吗？一个不懂戏曲的改造者，能改造好《大闹天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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